晚些时候,莉莉又在厕所里遇见了布蕾斯。
新同学似乎是特地来找她的。
“这、这个票……”她从口袋里掏出上次的歌剧票,“马上就要过期了……”
莉莉正为班主任安排的一堆杂活心烦,一口回绝道:“我去不了,布蕾斯。”
“你有什么事?”布蕾斯犹豫着问。
“班主任要我吹五十个气球,并且往里塞亮片。”莉莉说。
“我帮你一起……做完我们再、再去?”
莉莉长叹一口气。
她算是看出来了,布蕾斯根本不懂察言观色。
“我不想去。”莉莉只能直接说。
布蕾斯的脑袋和灰毛都耷拉下来。
“噢……好、好吧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莉莉看见她这幅样子,顿时生出了罪恶感。她只是在恼火库什和班主任,根本没必要迁怒布蕾斯,她完全是好心的。
“抱歉……我看不懂歌剧。”莉莉只好解释道,“而且我也没有合适的衣服。我不想让你扫兴。”
“真的吗?我也看不懂歌剧!”布蕾斯脸色又明亮一点。
“那你为什么买这么贵的票!”莉莉高声问。拂晓公大概真的很有钱吧。
“父亲觉得……我应该培养高雅的爱好。”
“要是看一场歌剧就能变高雅,歌剧院的清洁工应该是全世界最高雅的人。”莉莉翻了个白眼,从马桶盖上起来,准备去上课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布蕾斯低着头说。
“什么?”莉莉回头。
“我、我不是故意要偷听……你、你跟库什伯爵吵架的,我只是耳朵很灵。”布蕾斯的语气里充满自责,“对不起。”
她真的太没有社会经验了。
一般有“社会经验”的人都会觉得库什包养了她,她因为钱没给够在无理取闹。而布蕾斯说这是在“吵架”——她可能根本没反应过来她跟库什在说什么。
“没关系……很公平。”莉莉只能说,“这样我们就各自掌握了对方一个秘密。”
她转身又要走。
“等等!”布蕾斯再一次把她喊住,“请、请问……”
在莉莉焦躁的目光中,她手忙脚乱地举起票:“这个应该怎么退?”
……
莉莉最终同意了跟布蕾斯去歌剧院。
因为布蕾斯答应帮她做庆典装饰。
这么多活儿一个人根本干不完。
每天放学以后她们就在一起忙碌。
莉莉发现布蕾斯没有吹嘘。
她体力真的很好,一口气能跑七八趟,从校门口搬来无比沉重的动物雕塑。
她把衬衫下摆拿起来擦汗的时候,莉莉还看见了腹肌。不像她看过的男人那样一块块鼓出来,而是线条非常平整柔和的。
“不要这样擦。”莉莉急忙给了她一把纸巾,“会有人看见你的……你的肚子!”
“肚子?”布蕾斯捂住腹部,结巴道,“没、没关系,可以给你看。”
“我也不想看。”
接下来,莉莉忙活着接小彩灯的电线。
布蕾斯在旁边吹气球。
她的肺活量也相当大。莉莉吹五六个气球就要歇一阵,缓缓腹肌的酸痛。她直接一次性吹完了五十个。
“太厉害了……”莉莉忍不住赞叹。
布蕾斯低着头,胡乱抓了抓刘海,想挡住红透的脸:“这、这算不了什么。我在乡下长大的,经常干体力活。”
“但你看起来很瘦小。”莉莉好奇。
“这、这是因为……”布蕾斯脸上的红色更重了,“我还没到发育的年龄。以后我会再长的。”
莉莉点点头:“好吧……加油。”
这个年龄真的还能再长吗?莉莉感觉自己的身高也有希望了。
布蕾斯的事情做完了,就坐在莉莉旁边,看着她接一个个小灯泡,也说她“很厉害”。
“你真的在乡下长大?”莉莉问。
“嗯……在雨林附近。我从小被寄养在外,养父是种香蕉树的果农,养母是家庭主妇,有十个哥哥姐姐,我是家里最小的,没上过学。因为养父母最近出了点事,所以被父亲接回城堡,正在学习社交。”
布蕾斯熟练背诵了一大堆话,语速惊人。
莉莉听都没听清。
“种香蕉?要爬上树摘吗?”
布蕾斯马上慌了。
“爬、爬树?可能是吧……嗯,也可能是用一把很长的剪刀……”
“那样不会摔坏香蕉吗?”莉莉不解。
布蕾斯尴尬得抬不起头,用小得听不清的声音说:“我不知道……香蕉到底是怎么摘的?”
“训练猴子摘吧。”莉莉没纠结这个。
“我回去再准备准备这个问题……”
“什么?”
布蕾斯马上转头看向窗外:“没什么!”
等她们俩把所有庆典装饰都弄好,这周就过完了。歌剧演出也正好在周末。有了库什这个监工,凯洛要整天泡在工坊,估计不会很早回。
周六晚上,莉莉跟布蕾斯在歌剧门口见面了。
这个建筑看起来金碧辉煌,修出了一副让人不敢踏入的宏伟气势。
门口的礼宾人员都穿得像去参加上流酒会,莉莉感觉自己搬个凳子在旁边给他擦皮鞋,一点都没有违和感。
布蕾斯看起来也十分退缩。
“从、从哪里进去……”她小声问莉莉。
“大门吧?”
“哦……那这里写的编号是什么意思?”布蕾斯指着票问。
“我怎么会知道!”莉莉不满,“我看起来像经常来的样子吗?”
布蕾斯迟迟不敢进门。
莉莉就只能站在她旁边。
僵持了很久,莉莉终于忍不住说:“你不想进去就算了。”
布蕾斯尴尬得无地自容,一个劲地给她道歉。莉莉只能说“没关系,我本来也不想看”。
这让强行拉她出来的布蕾斯更尴尬了。
最后在路边发传单的人强行推销下,莉莉只能买了两张票,把布蕾斯带去城里另一头看马戏团。因为演出已经开始了,所以票价非常便宜。
马戏团是个大棚子。
观众里男女老少都有,打扮随意,也没什么规矩。很多人带了折迭凳,或者直接坐在前排地上。
高空走钢索、水箱魔术、吞剑、杂耍……基本上该有的都有。布蕾斯看得连连惊叫,还差点被小丑吓晕。
最后压轴表演是驯象。
这头大象能用鼻子顶球,还能用鼻子跟人互动握手,惹得前排的观众开怀大笑。最后驯兽师还把头塞在大象脚下,大象抬着腿保持姿势。
布蕾斯害怕极了,担心驯兽师的脑袋被踩碎:“那条细细的绳子能拴住它吗?”
“那根绳子肯定栓不住。”莉莉告诉她,“不过大象都是从小训练的。它小的时候挣扎不开绳子,还挨打了。等长大以后,即便有了挣开的力气,也不会再去挣扎……马戏团的动物都非常可怜。”
“噢……这样啊。”布蕾斯的声音突然小了很多,“是这样啊……”
“以后不看了。”莉莉安慰她。
可能是残酷的真相让布蕾斯有点伤感。后半段,她突然变安静了,不再惊叫连连。莉莉看得出她非常喜欢这些节目,临走前她还在跟大象挥手告别。
“它要一直给马戏团工作吗?”布蕾斯问。
“到死为止。”莉莉说。